故事人: 外婆的筍乾

已經傍晚了，送貨員開著貨運車，到了偏遠的小鎮。

「真遠的地方，回程還要開上一兩個小時吧，不過這是最後一個包裹了，加把勁！」他鼓勵自己，按照貼在包裹上的地址，找到了這個地方，把車停靠路邊。

這地址是一個擁有自家花園的日式老建築，深色的外牆已經斑駁，攀附了許多藤類的植物，看來經歷了歲月的洗禮，送貨員在院子外生鏽的鐵門前，找不到門鈴，他發現鐵門沒上鎖，他推了推，門像是太久沒開，卡住了，於是他使勁一推，門發出很大的聲響「嘰～～鏘～～」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響開了，這突然地使力，讓他的虎口上被劃出了一個小傷口，他不在意這微微地疼痛，進了庭院。

他走在鋪滿碎石的S型彎曲小徑，這一粒粒的碎石都已經生了苔，變成綠褐色，碎石上排列著一片一片不規則形狀的頁岩，每一塊頁岩之間的縫隙，都生出了雜草，看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造訪，院子裡堆積許多乾枯的福樹落葉，除了福樹以外，一棵柿子樹，長得特別高大，枝葉已經覆蓋到屋簷；乾枯的池子邊，有一個石燈，裡面有廢棄的乾鳥巢，小徑拐個彎，屋子的大門位於庭院入口的側面，他登上矮階，還是找不到門鈴，他敲了木門三下，卻沒有回應。

「這地方看來沒有住人吧？難道是搞錯了地址？」他心想著，把小包裹湊近眼前仔細核對地址。

「咦～沒錯啊…」他又敲敲門，並且喊：「快遞！有人在嗎？」。他又等了一會兒，並四處張望了一下，在漸漸昏暗的天色下，這地方讓他覺得有放鬆、溫暖的感覺。

他回想起，小學的時候，爸爸離棄了家，媽媽一個人工作撫養他，寒、暑假的時候，就把他送到南部外婆家，外婆很疼他，喜歡他去陪伴。外婆受日本教育，講過桃太郎的故事給他聽，外婆還陪他去田邊抓小魚，挖泥鰍，晚上睡在塌塌米上，用蒲草扇為他扇涼，外婆和外公有時候用日本話交談，不讓他聽懂，不過他知道，他們是為了他父母離婚的事在爭執。

屋內有人喊了一聲：「來了！」是一個老太太的聲音。但是等了一陣子，還是沒有來開門，他又再次喊：「我是快遞，有包裹！」等了一下，仍然沒有回應。

他又回想起，有一次他生了病，好幾天不能上學，外婆從南部搭了將近七個小時平快車，像是現在的電聯車每個小站都停，輾轉來家裡照顧他，帶來很多自己種的菜和筍乾、蘿蔔乾，好幾天家裡都瀰漫醬菜的氣味，他們家很小，外婆睡在客廳的地板上。

門開了，一位瘦瘦的老太太，用袖子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

「失禮！失禮！讓你等這麼久，我正在收拾後院的筍乾，只怕等一下天黑了，看不清楚，真是失禮！」這老太太趕忙道歉和解釋，用毛巾擦著手。

「您的包裹，請簽收！」送貨員遞上包裹。

「啊！你的手流血！怎麼回事？」老婆婆發現他虎口的傷，一臉擔憂的表情，收下包裹。

「這個是剛才…不要緊，不要緊，一點擦傷而已。」

「不行！不行！進來我幫你抹藥膏。」

「喔！不用！不用！謝謝！謝謝！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快進來！」老婆婆語氣堅定，有長輩的威嚴。

送貨員只好拖了鞋子進門，他一支腿弓著，坐在客廳的塌塌米上，客廳的牆上掛著一些泛黃的黑白照片，家具很陳舊，軟坐墊和其他雜物隨意放著，看上去有點凌亂。「應該很少訪客吧…」他心裡想著。

他回想起他高中的時候，因為和媽媽吵架離家出走，不知道要去哪兒，就搭火車去外婆家，外婆什麼也沒問，煮了好吃的筍子肉片湯給他喝，在外婆家住了一晚，隔天才回家。出社會後，雖然很少去探望外婆，但是他心情很不好的時候，常常想去找她。前幾年外婆去世的時候，他哭得好傷心，想到這，他眼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