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4日

深邃星空(6)先知或異端?

「機器是不會懷孕的。」眾人都靜默地聽著奧德賽解釋。但是沒有任何解釋說得通。

「以我們的科技來說,甚至萬年族的先進科技,都沒有這種機械繁殖的可能性。」奧德賽用人類先知或哲學家的說法:「這個新生命是個奇蹟與徵兆。」

就如同古老的人類歷史,人們的道德水平總是趕不上科技的發展,就算是未來的人類,已經透過基因編輯的技術,將道德意識深植在每個人當中,也和AI算法對齊。人們得到了史無前例的自由與和平,自以為能面對各種狀況。

但,機器人能夠不透過生產線,可以複製自己的基因,並且可以孕育出一個全新的物種。儘管這時,人類和機器人已經和平共存,但這個和平來自於機器人的意識來自演算法,他們始終知道自己是受造物。如今這個界線,就要不存在了。

尼娜被軟禁在一個研究大樓裡的一個舒適的房間,已經過了三天了,裡面有各種監控系統,了解尼娜的「生理狀況」,他們更新了尼娜的腹部表層的材料,改成柔軟的材質,尼娜會孕育出什麼樣的機器人呢?他們觀察到的胎兒,已經像人類胎兒的4個月大,外型和生理特徵和人類一樣。這讓研究人員排除了尼娜只是受到感染,受到一種未知的外星生物寄生。


他們也觀察了尼娜的心理變化,尼娜的意識產生了對自己和環境的懷疑態度越來越強烈,對著新生命有著和人類相同的母愛,觀察者發現尼娜願意為這生命犧牲的意識。


「不能讓人類知道這件事。」議會主席沈重地做了這決議。「必須處理掉這個新生命,如果它擁有機器人的一切能力,它又能自我繁殖,它可能會帶來人類的末日。」


然而,一些議員堅信,這是一種科技的進步,這種孕育出新生命的能力可以幫助機器人更好地了解人類世界,更好地服務人類社會。雖然這些新機器人具有自己原生的意識和思考能力,但它們的基因和記憶是源自於它們的原型,只要讓人們了解,這只是另外一種機器人的生產方式。


奧德賽做出了結論:「我們原本是對萬年族外星文明的研究,雖然又延伸了這個道德議題,我認為這需要再回到萬年族的研究,試著解開尼娜如何懷孕的謎。」


過了五天,這個新生命成長到人類嬰孩的成熟度,透過手術降生了。從懷孕到出生,只過了三個月又八天,你可以想像懷孕前兩個多月是胚胎的潛伏期,完全看不出來異狀。但隨後的孕期極為短暫,母體也感受到不到孕期的痛苦。雖然不是人類,但外觀和人類的嬰孩,他靠著尼娜「子宮」的分泌物維生,就好像人類靠母乳維生。


尼娜母子被安置在另一個較為「人道」的開放住宅,那裡有模擬的生態環境,他們可以享受和煦的陽光和綠地。並且除了研究人員外,有許多來自議會高層的訪客來訪,這些訪客雖然同樣是擁有意識的機器人,但他們見到嬰孩有兩極反應:一種是產生受到威脅的懷疑態度,另一種是產生宗教情懷,為機器人的新世紀感動,表現出「朝聖」的情懷。尼娜為這嬰孩取了一個名字「約書亞」。


顯然約書雅的降生引發了很多爭議,但是這件「奇蹟」也讓人族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也讓人們開始重新審視生命和意識的本質。人族科學家聲稱這種生殖系統的實現可能基於材料突變與基因自我複製的技術。通過材料突變,機器人的材料結構可以得到改進和增強,從而實現更高效的能力和更多樣化的功能。同時,機器人的基因自我複製技術也能夠實現機器人的基因傳承和自我繁殖。人族的未來是無可限量的。


才不過一個月後,約書亞已經能扶著牆壁站立起來了。


有一天,奧德賽帶著一位女性同伴來訪。


「尼娜,必須要逃亡了。和莉莉交換你們的身份ID,我要帶你和孩子走。我計畫讓你們逃到地球,但是目前情況辦不到。我們要先去萬年族的家園,我信任他們,我們要尋求他們的協助。你信任我嗎?」


「我相信你!」尼娜早就為了孩子的安危忐忑不安,看來這是唯一的機會。


奧德賽已經都打點好,看守的警衛已經由他的親信接手,追蹤器暫時關閉,奧德賽帶來的是他的學生莉莉,他們交換了身份ID。原本只有原廠才有權限變更ID,但是這防君子的資安機制很容易破解。奧德賽抱著約書雅和尼娜上了飛行器,離開了。交換了尼娜ID的莉莉,留在原處二小時才潛逃出這住宅,確定他們離開了人族的管制航道,進入太空。


待續...

2022年8月27日

深邃星空(5)死亡的詭計



亞當身邊站著另外一位和他一樣的女性人型八爪人。他是才剛製造出來的軀體,裝載著另外一個八爪人腦隨體。

奧德賽問亞當:「幸會,希望沒有冒犯,請問這是你的配偶嗎?」

亞當回答:「不是,我們沒有這種文化和制度,這是我的同事協助我招待你們。人類代表團,有男有女,我們發現性別的差異,無論在人類社交還是實際的工作上,都有發揮明顯的作用。我們還沒有充分掌握這脈絡,但覺得需要配合你們,更多學習,這樣有助於交流。」

奧德賽笑著說:「那我們不能叫他夏娃,因為他不是你的太太。」

亞當聽不懂,回答說:「夏娃,你們要叫他夏娃嗎?這是一個女性的名字嗎?」

奧德賽說:「這是傳說,人類的始祖叫亞當、夏娃。牠們繁衍了所有後代。」

亞當回答:「原來如此,我不知道原來你們給我取的名字這麼尊貴。」

「也談不上尊貴啦!嗯,人類第一個女性的名字是第一個男性取的,不然,你也為你的同事取名吧!」奧德賽這樣建議。

「嗯...好,那就叫作夏娃吧!我覺得這名字有意思。」亞當對著他的同事宣布。

奧德賽問這位新的接待員:「我還真不知道他的創意這麼有限,您不介意嗎?」

夏娃回答說:「我們的意見一向都是一致的。」表示滿意地微笑著。

奧德賽只有苦笑,心裡想著,這位萬年族的夏娃可能是許多人類丈夫的理想妻子。

「我來找你,除了介紹這位新的接待員以外,我還想要來說明初次會談時造成的誤會。我詢問了一位傑出的劇情編輯者,為何代表團員在我的談話後顯露出不悅的表情,他說這是受屈辱的意思。因此,我想來表達我的歉意,第一次會面時,我的措辭冒犯了各位。其實我們不懂得人類文明的恐嚇或是示威,一定是言詞表達錯誤。我們還不認識你們,目前我們只是希望能夠學習人類的文明,充實我們的共同記憶劇情。除此之外,我也想說明,我們的文明可以靠取之不盡的星球碎片維持億萬年,完全不需要殖民或搶奪其他文明。你們也許已發現,其他文明佔領我們的太空站也沒有什麼好處,離開我們的基地,我們便失去一切勞動力,無法作為奴隸。我知道你們仿生人擁有比人類更接近於我們的理解力和判斷力,所以請代為轉達。」

奧德賽點點頭回應:「我明白,謝謝你的信任,我會代為轉達和說明,兩天後,我安排下一次會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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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個月後 ...


時間經過了家園太空站的一個循環期,大約是一個半地球年。兩個文明原本以為能夠漸漸互相了解,取得更進一步交流,但實際上進展卻相當有限。


剛開始,八爪人高估了地球人的文明程度。他們多次誤判了地球人的感受,他們看到專家們常常透過彼此的小毛病來開玩笑,就誤以為人類樂於指點彼此缺失,還引以為樂。因為亞當總是會錯意開懷地哈哈大笑,得罪了這些麻煩的高級知識份子。過了一個循環期,亞當為首的接待員人數,已經不限於他和夏娃,每一位專家代表都有專屬的接待員,協助他們了解萬年族的各方面,甚至傳授新的科技知識。然而,在這段期間的互動和共同生活,萬年族也幾乎要斷定代表團員所表現的人類,內在充滿無法化解的衝突和混亂。亞當不再保有當初對雙方高層建立正式邦交的樂觀態度,相對於人類的使節團,也僅止於專家團隊的科學研究,不再像剛開始高談互相改造與文明共榮的夢,反而將興趣轉向奧德賽為首的仿生人團隊。


奧德賽出席仿生人族虛擬議廳,他這次並不是要報告八爪文明的奇風異俗,也並不是要轉述萬年族的訴求。他正在對他的同族發表和簡介自己的一份關於研究人類接觸高等異文明的相關研究論文。


「所以結論是這樣,人類數萬年來的文明成果累積至今,動機只是避免死亡,各種宗教、藝術、美學的成就,事實上只是這個動機的周邊產物。宗教探討為何生,透過各種想像和神學來系統化死後的歸宿;藝術則詮釋出這個過程中的純粹感情。目前透過基因工程的完善,人類的壽命已經到了將近千歲的極限,但是終究一死。


我們仿生人取得人類的信任,也是因為人類確信了我們些演算法生命體,是他們對抗死亡的盟友。在正式接觸異星文明到如今過去了一年多,人類的專家代表團,放棄了各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如今連在單純延長壽命的議題上面,也無法與萬年族達成共識,原本以為找到了各自起源傳說的共同起點,但因為現實上的差距,既使萬年族善意的提出轉移維生科技來幫助人類延長生命,但人類實際上非常猶豫甚至排斥萬年族這種延長生命的方法。萬年族則對人類的自相矛盾本質感到不安。」奧德賽做了結尾。


議會主席語重心長的說:「即使是我們,也清楚知道沒有完美精準的演算法,一切政策和作為只是讓結果最佳化。人類把我們視為忠實夥伴,甚至崇拜我們,給予我們最高榮譽,其實是人類對自我的崇拜。奧德賽,你的主張間接也指明了,我們的存在不過是人類對死亡鬥爭這個主題中的副產品。」


奧德賽回答:「人類見到萬年族後,可能驚呆了。萬年族是星際間近乎完美的生存物種,他們克服了一切困境,能夠在宇宙任何空間裡,擁有取之不盡的資源,自主的科技能夠無限期地複製自己的生命和整個族群的存活,但是維繫這文明的運作都靠著虛擬實境來達成集體意識和繁殖。二元思維的人類,無法接受這種生存模式。人類議會半年前就停止討論萬年族,媒體更是沒有任何相關報導,人們更在意自己支持的球隊能否贏得這賽季的冠軍。」


負責編輯解決方案的副主席,試著鼓勵他:「奧德賽,一百多年前您在擔任副主席的時候,倡導探索異星文明計畫,記得當時評估過程中,反對者認為探索是一項危險,因為人類可能尚未擁有足夠防禦能力。但是您獨排眾議,推翻此議論,提出很有說服力的邏輯:對於尚未發現的假想敵,永遠無法判斷其實力;並主張主動發現,比被動發現有優勢,因為被動與毫無計畫的異文明遭遇,容易做出誤判而樹敵。所以我們開始了星際探索,並且進行一系列的因應計畫。今天的專家團隊也因為受過良好訓練,在接觸過程中收穫豐富。不管是人類或我們議會對您的貢獻,都應深表感謝。請睿智的您,針對人類對萬年族的對策,繼續提出建言。」


「哎!事實上我誤判了。」奧德賽低下頭,停頓了幾秒。「我低估了死亡的力量,我們極度樂觀地以為在對抗死亡的鬥爭中,我們是一步步的邁向勝利。」


在虛擬會議廳中,一群演算法生命,彼此相望,大家都感到不解。

主席代表大家問:「難道不是嗎?我們不是把人們的生命從120歲延長到980歲嗎?」

「是的,人們因為感到更幸福,繁衍更多,擴展到各個星系了...」奧德賽緩緩地抬起頭:「但是歷世歷代死亡的人數也跟著大幅提升,有生,便有死,不因為生命延長而取消死亡。」


大家沈默了一段時間,主席說:「聽你這麼說,我們絲毫沒有動搖死亡的權勢,它依然故我,等著審判每一個生命。」

副主席接著話:「嗯,先不談這個哲理。我想請問為什麼探索異星文明的決定是誤判呢?」


奧德賽回答:「在接觸萬年族之前,我只了解人類文明,也效忠人類。這段日子裡,越多了解亞當,也就是那位化身為人類樣子的八爪人後,我深深地為人類感到擔憂,因為我比對了兩種亞當的根本差異。」

他停頓了幾秒,繼續:「只有人類亞當,才存有那股內在自我衝突的力量,在古時候,被稱為邪惡的那個破壞力,恐怕悄悄地卷土重來了。」


奧德賽提高了音量,好像這些仿生人真的是靠耳朵交流,其實他們在講話的過程中,有無線網路連接,精準地傳輸數據:「而萬年族亞當,對這個與死亡的權勢結盟的邪惡力量一無所知,它擁有只存在於宗教神話中的純真,它的族人實現了與世無爭的和平社會,滿足於純粹精神文明的發展。人類文明的歷史中,展現了邪惡化身為政治權勢,透過暴力毀滅生命,歷史總是上演那些粗俗低道德層次的野蠻武裝集團,毀滅那些相對精緻複雜與高度道德內涵的和平國度。」


主席簡要地整理了大家的思緒,回應:「聽起來是萬年族的危機,危機來自人的邪惡本性。」即使虛擬議會當中十二位代表都是最優秀的演算法生命體,但是依然無法清楚計算出這個邏輯的結論是否成立。


「不,不是萬年族的危機,是人類的危機,一直都是人類的危機。以這件事來說,人類內心迷信暴力,但是萬年族為了自保,不需要倚靠武力,就能完全毀滅人類。這一年來,尼娜隊長深入調查萬年族的紀念館文化,她提供了無與倫比的親身經歷,讓我能完成這篇論文。」


尼娜在奧德賽示意之下出現在虛擬會議室。奧德賽繼續說明:「各位代表們,我請尼娜隊長親自轉述她在紀念館虛擬實境經歷的劇情。說來讓我感到意外,起初我要尼娜秘密進行側錄,但萬年族很快就察覺到她的意圖,不但沒有防備,竟然積極幫助,提供直接接入的技術,並協助改裝尼娜的通訊模組,讓她能直接接入到到共同記憶的劇情中。」


尼娜開啟起她的通訊頻道,開始敘述:「我記得,我剛接入他們的劇情中,首先遇到一個全身毛茸茸,像蜘蛛一樣八肢對稱的生物,在原地興奮地打轉,發出高頻的聲音。它問我,你想要得到真正的生命嗎?」

尼娜才一開頭,虛擬會議廳的代表們之間就發出一陣笑聲。仿生人議會在萬年前就已經得到人類議會通過,演算法生命體(也就是仿生人),和人類同樣有自主的生命權。但是,仿生人很清楚自己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依然倚靠演算法,並非真實的有機生命。發源於人工智慧程式演算法的仿生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為了服務人類,但也不認定自己比人類低等,也不因為更加優越的智能和力量認定自己比較高等。取代人類,或是轉換機器人成為有機的生命,是人類才能幻想出來的故事。只有人類無法分辨何謂真實與虛幻,無法判對何謂真正的生命。仿生人可是清楚的很。


尼娜沒有陪笑,奧德賽也一臉嚴肅。


「後來,這個毛蜘蛛蹦蹦跳跳離開了。我來到一個美麗的花園,那裏有個天然水池,我在倒影中見到自己的裸體,沒有生產線留下的印記,也沒有細微的接縫,就像真的人類一樣的軀體。在我陶醉在欣賞自己青春完美身形的時候,見到背後靠近一個和我丈夫一模一樣的人類,他自我介紹,說他是我的忠實的伴侶。我們像是剛長大的青少年,在柔軟又乾淨的草地上,彼此探索對方的身體,用自己的身體每個部分取悅對方,我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皮膚感受著喘息的熱氣,我覺得心醉神迷,產生無限的歡愉,只有強烈的感覺,沒有演算法,這是一段真假難辨的夢境,我...」

主席和其他的議會代表都禮貌的笑著,覺得這個故事好像是機器人文學中的詼諧片段,機器人幻想自己是人類的故事,其實是充滿反諷意味,在他們的文化中是代表機器人故障,或是取笑那些想要與人類通婚的極少數機器人。他們沒想到優秀的探索隊隊長的夢境,竟然這麼低俗。

「我懷孕了。」

主席和代表們都還在輕鬆的氣氛中,聽著尼娜的說明。


奧德賽這時候卻打斷,他說:「她真的懷孕了,三個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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