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4日

賀魯沁谷


        風吹在原野上,一個男人走在其中的小徑上,企圖穿越這片草原,前方的路已經快要被荒草掩蓋,天上的浮雲快速地流動,他走了好久,附近的景色一模一樣,遠方的山還是一樣的大小,讓他有種錯覺,好像這條路是沒有盡頭的。
        他發現手上的錶停止轉動,雖然是白天,卻不見太陽,左右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道路是朝著遠方的山脈,有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向前方眺望,希望能看到路的盡頭,但卻仍是那座山,他靠本能繼續走下去,然後努力想自己怎麼來到這裡的。
        「人每天忙碌,看起來好像在經營什麼,可是又好像是被關在籠子裡,在滾輪上跑的老鼠,一直都在重複一樣的事情,工作、吃飯、休息。」
        他想起來了,他送孩子去上學後,一面為這每天的小分離感傷,一面調整心態面對一天的工作,然後呢?他又想不起來了。
草原上唯一讓他感到有變化的,是過去他從來不在意的事情,風有時候吹得大,有時候轉變成微風,甚至在短暫的時刻,一點風都沒有,藉著風勢的變化,他才能確定自己的存在,也意識到空間感,他又想到了,在公司開會的印象。
「我為什麼要浪費生命在這裡,聽著這些人為著撇清責任,東扯西扯,一個簡單的問題,吵得面紅耳赤,大家都不開心,最終還是要加班解決。」
就在這時,他看到前方有東西,看起來是一群白點。
「是羊群?」他快步向前行,更加確定眼前是一群羊,還有一個牧民騎著馬趕著羊,牧民似乎也看到了他,看似戒備著。
「請問,這是哪裡?」男人問。
「這裡是賀魯沁谷。」牧民上下打量著他,顯出好奇的神情。
「離台灣多遠?」
「台灣?從來沒聽過。」
「這裡是新疆?蒙古?」
「新疆?蒙古?從來沒聽過的這些地方。」
「這裡是天堂嗎?還是地獄?」男人想,這裡可能是死後的世界。
「天堂?地獄?都不是,這裡是賀魯沁谷。」
「我需要回去,我的家人需要我,你可以幫助我嗎?」
「我這輩子都在這牧羊,我先帶你回我家去吧。」
無奈這牧民對外面世界的事一概不知,男人就和他回到他的帳棚,這個牧民有個美麗的妻子和女兒,見到牧民回來非常熱絡地迎接,恍如隔世,他們熱情地接待這男人。
「賀魯沁谷裡有好多像我們一樣的牧民,四處逐水草而居,大家很少往來,一年有三次為期七日的市集,現在去那個河邊的市集,也見不到一個人的,偶爾也會有你這樣的外地人來訪。」
男人和這家人一起用餐,聽牧民聊他的生活,這純樸的家庭,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每天吃一樣的食物,作同樣的生活瑣事,一邊用餐,他們用餐的時候喝著酸奶酒,用吃剩的羊骨敲著杯盤,他們全家一起唱著簡單的歌謠,大都是即興創作,這晚餐是他們一日生活中最歡樂的時刻。
男人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此情此景讓他無比羨慕,他好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妻女一起歡聚。用完餐後,他們收拾杯盤後,就準備就寢了,牧民讓他妻子陪他同寢,但是被他拒絕了,牧民覺得很沒面子。
「抱歉,我沒有嫌棄的意思,我和我的妻子曾在上帝面前立約對彼此忠誠,請你理解。」
既然這麼說了,牧民也就不覺得受辱,這男人和他聊了自己世界的生活,解釋複雜的商業活動,免不了要提起全球經濟狀況,能源危機和非洲糧食短缺這種議題。
「你們的世界這麼複雜,我完全無法理解,聽起來還是賀魯沁谷好,我們的生活條件很艱苦,但是卻很簡單,不用習慣新的東西,每天過一樣的生活。」
牧民無法想像瞬息萬變的世界,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是正常的,他和男人道了晚安,就去睡了。
 男人在帳棚裡躺著,聽了外面羊群發出稀稀酥酥的聲音,他閉上眼想著。
「這恆常不變的賀魯沁谷,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怎麼來到這裡的?」
他想到自己恐怕回不去了,思念太太和孩子的心,讓他眼角流下了淚水,但就這麼想的時候,耳朵傳來女兒的呼喚聲。
「爸爸!爸爸!你聽得到嗎?」
        他睜開眼,看見流著淚為他擔心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女兒,他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原來他在公司加班的時候,過度操勞而昏倒,被送來醫院急救,現在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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